李安的 父親三部曲 探討瞭傳統的中國親子關系。圖/豆瓣 文/張佳瑋 大多數的親子糾結，不是什麼原則問題，更多的是雙方都沒施展同理心，都固執己見，
李安的 父親三部曲 探討瞭傳統的中國親子關系。圖/豆瓣
文/張佳瑋
大多數的親子糾結，不是什麼原則問題，更多的是雙方都沒施展同理心，都固執己見，又不善於表達情感來軟化這點障礙。
年長後，許多中國孩子有個問題：不太懂得跟父母表達親密感。當然，在這一點上問題是相對的：父母也不太懂得跟孩子表達親密感。
這裡面有情感的問題，也有情感表達方式的問題。
許多父母的問題是這樣的：假想有一群人，大半輩子都沒什麼選擇，被迫吃豆腐，並被告知，豆腐是世上唯一可以吃的東西。久而久之，他們也願意相信，豆腐是世上唯一可以吃的東西，其他的都是邪門歪道。這是一種自我保護。
所以，如果他們所生養的孩子，有一天忽然告訴他們：不隻是豆腐可以吃喲，其實白菜、黃瓜、雞肉、豬肉都可以吃 他們的心情，也未必會太好。脆弱一點的，會盡量否定這一切，因為一旦接受瞭 其實除瞭豆腐，還有許多可以吃 ，那他們的人生固守，就會失去許多意義。
《春節自救指南》對年輕人與長輩之間的尷尬溝通進行瞭一番諷刺。
許多父母，便是這樣的。他們經歷瞭選擇相對單一的人生，覺得安全感是很重要的。一旦告訴他們有多元的選擇，他們會覺得不安全。當選擇多元的年輕一代遭遇崇尚安全感的父母，便很容易迸發沖突：前者覺得後者陳腐，後者覺得前者浮躁。
然後，是交流方式問題。
許多少男少女相信，可以靠邏輯、知識、構思與言辭來說服父母。但對父母一輩而言，他們的價值觀是用長達數十年錘煉出來的，是實實在在的東西。父母一輩都已被漫長的經歷教會瞭：不要輕信一切過於樂觀的構想。孩子們覺得，父母該支持自己的一切構想；父母們卻相信，孩子的選擇大多是烏托邦。彼此無法說服時，便容易出問題。
往往令交流障礙雪上加霜的，是中國親戚間普遍的不擅長直接表達。
《春節自救指南》裡對親戚的吐槽。
《紅樓夢》裡，賈寶玉與賈政的關系，是中國許多父子的寫照。表面上看，賈政總是訓斥賈寶玉，逼他去讀書，理會些仕途經濟，其實說穿瞭，賈政隻是不擅長或者說不願意表達親密。以至於賈府形成這麼個規矩：政老爺見瞭寶玉，有事沒事，一定要訓，這樣顯得他是嚴父。妙在他得當著人訓，在場的清客負責勸說，寶玉再一賣萌，這事就過去瞭。
比如著名的遊園題聯，賈政每每等清客們說完瞭，再征求寶玉的意見。寶玉說瞭 曲徑通幽 ，清客們一通誇，政老爺就說瞭： 不可謬獎。他年小，不過以一知充十知用，取笑罷瞭。再俟選擬。 潛臺詞是：不錯不錯，也算說得出道道瞭。政老爺還說： 今日任你狂為亂道，先設議論來，然後方許你作。 潛臺詞是：你就放心說吧，隻是要先點評瞭再說，別讓大傢覺得你理論依據差。
等賈政征求賈寶玉意見？自然也不會好聲好氣，一定要喝斥： 怎麼你應說話時又不說瞭？還要等人請教你不成！ 如果用 寶玉，你來說一個？ 這種方式，之前繃起來的臉面就沒瞭。
因為外面的風言風語，賈政不惜下死手狠打寶玉。圖/87版《紅樓夢》劇照
類似的情況，在中國現在的許多傢庭裡同樣存在：好比你過年回傢，當著親戚，說今年收入如何如何，嚴父大人不會對親戚誇口 你們看我傢這孩子多有出息 ，倒會故作矜持地說 比去年倒是有點進步瞭！但不能驕傲！ 其實心裡早樂開花瞭。
說來也不奇怪。上一代接受的教育，父權意識依然深厚；然而，新一代已經見識過世界，謹遵父命、二十四孝那是不肯的。如果父母不主動表達深情厚意，孩子不一定體會得到 對父母而言，至愛無言，得繃著；但對年少一代而言，愛就要說出口啊。
這種交流障礙到瞭最後，還容易導致一種可怕的現象，即父母覺得默默為孩子犧牲瞭許多，孩子並未給予足夠的汽車音響電容推薦反饋，大感冤枉，甚或還會覺得自己養瞭白眼狼。而許多子女在成年後到自己擁有孩子前，普遍會低估或者完全不記得自己小時候不省心的程度，以及父母因為自己生活質量被改變的程度。
因為少年人容易以自我為中心，小時候做的那些事未必記得，哪怕記得，也覺得 我還是孩子嘛，做點啥都是理所當然的 。當養育之恩變得似乎理所當然，父母又總是默然付出卻不給予口頭表達時，孩子反而會怨懟父母沒給自己相應的自由。
電影《推手》中的父親有一個 洋兒媳 ，兩人完全無法溝通。圖/豆瓣
說到底，大多數的親子糾結，不是什麼原則問題，更多的是雙方都沒施展同理心，都固執己見，又不善於表達情感來軟化這點障礙。老一輩覺得少一輩輕脫，少一輩覺得老一輩陳腐，都無法設身處地站在對方汽車重低音電容角度思考，又都不肯服軟。於是，鬧僵瞭，說死瞭，溝通障礙瞭。雙方都覺得自己的犧牲沒有得到對方的理會，滿心不快。
音響電容安裝 以及，即便孩子與父母關系融洽，亦可能存在一種問題。
許多父母的通病是：當孩子們經濟獨立，甚至饒有餘裕，企圖安排他們出去玩兒、安排他們享受人生時，他們依然操心著孩子的一切： 哎呀，還有這樣那樣的事沒完！要孩子上學才安心啊！要孩子找到工作才安心啊！要孩子結婚生孩子才安心啊！ 哎呀，孩子又生瞭孫子瞭，又有孫子要照管啦！
一般的解勸法，自然是要勸父母及時行樂，勸他們趁身體好，還能吃能喝、經得起折騰，多出去玩玩。把能吃的、能做的、能讀的、能聽的、能愛的，都過一遍。但事實上，不這麼簡單。
《推手》裡的父親最後離開瞭兒子一傢人，單獨租住在外，過上瞭一個人的生活。圖/豆瓣
父母與子女關系不好，可能是溝通障礙。而父母與子女關系融洽，也可能是因為，父母對孩子的感情深到瞭百依百順的地步，或是孩子對父母的孝順令許多矛盾可以忽略不計。
但這種問題，很容易延伸出一種可能，即父母完全將自己的人生投註於子女身上。子女往往並沒意識到這點 直到發現父母的生活已經滲透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，即便成傢立業依然無法完全獨立的時候，通常已經晚瞭。
如果說親子溝通障礙是別扭刀，類似的黏附式感情就是溫柔劍。但這一點又極難厘清：畢竟大多數少男少女成長，都經歷瞭父母近乎改變人生軌跡般的養育。責任與義務從來並重。長大後要與父母撇清，不免有過橋抽板之嫌 許多父母也確實是這麼想的。
所以如何解決呢？隻有靠雙方的努力瞭。
電影《飲食男女》中的父親最終得到全傢諒解，並開啟瞭新的生活。圖/豆瓣
我18歲前，在無錫過活。父親性子慢而溫吞，母親性子急而好強，還頗有點虛榮，至少在2005年前如此。我爸是隨隨便便、自由自在的性子，我媽惱他手松、不儉省、圖舒服，常跟我說： 要不是為你攢錢，我也不這麼用力啊。 我勸她別省，說自己有錢，她總是擔心： 你有沒有是一回事，我攢不攢是一回事。
2002年我去上海上大學，跟父母劃清瞭經濟賬，自己經濟獨立，讓父母可勁兒花，別有顧慮。2005年春天，我外婆過世，我媽獨立料理瞭喪事，4年後又送走瞭我外公。從此，我媽心性大變，體形像吹氣球一樣飛漲，穿戴也大大咧咧，妝也收瞭，養瞭條狗，從此過上瞭半退休生活：事業交給手下，她遙控指揮；平日在傢看養生書，鍛煉身體，侍弄花草。
現在想起來，我外婆的過世、我的經濟獨立，算是永久性地改變瞭我媽。先前她多少還有些在意他人的眼光，算計著我的生活，覺得事事都要為我安排好；但那之後，心寬瞭，開始享受自己的人生瞭。 放下瞭 ，說來容易，但做來實在頗難。
這也是我個人的一點心得：子女想獲得一個相對愉悅的親子環境，指望口頭說服，未必能成。用實際行動宣告獨立，宣告自己可以過相對靠譜的生活，才能說服重視實際、重視安全感的父母。當他們終於放下，放棄將自己的喜怒哀樂投註於子女之上時，他們也就放過瞭自己。然後，平和的交流才得以繼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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